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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祭海子墓时,我远远绕开了他的母亲 | 董啸

董啸 骚客文艺 2019-04-05


本       文       约       1700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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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海子去世30周年,作为一个同样写诗的人,海子对我的巨大影响毋庸置疑。在我看来,海子几乎就是文学和纯粹诗歌的代名词,他用诗歌展露了一个时代最真挚的灵魂,和对诗歌宗教般的热烈情感。年轻的时候,我踏访过海子去世的山海关车站,把一块二十多斤的老砖作为他的纪念碑,抱回家。我也曾经到怀宁查湾的海子墓前拜祭他。在当下,海子的诗句已经成为房地产开发商的宣传词以及QQ邮箱的问候语。虽然他们没有人付给海子和海子的家人一分钱。诗人之死放大了他的影响力,但海子依旧还是这个时代最苍凉的隐痛。因为他的诗句,在三十年间一直给予汉语文学持续的滋养。

今天,我想把去年写的一篇文章再拿出来,用以怀念心中的海子。


2011年4月清明节,我去拜祭过海子墓。

许许多多的陌生人从不同的地方搭乘飞机火车和汽车,走过泥泞的山坡,把鲜花放在他的墓前——这是一个诗意的影像,通过和逝者物理距离的接近,试图去触摸其灵魂。诗意刺破时空,为生活之上的凌空蹈虚确认了意义。所以就算有过1000篇文章都在纪念海子,也应该再纪念一次。


怀宁是个小小的县城,隶属于安庆。这个县城最气派的建筑不是政府大楼,也不是商业广场,而是一座墓园——独秀园。

独秀园占地100多亩,园中松柏挺立,红梅盛开,汉白玉牌坊巍峨壮观。纪念馆里人头攒动,巨大的陈独秀雕像目光炯炯,仿佛依旧慷慨激昂。晚清秀才,北大教授,五四鉅子,革命先锋,陈独秀的威名赫赫掩盖了小小的怀宁县。这座城市的学校、街路、林园都盖着陈独秀的字样。

怀宁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以及另外一座小小的墓。

查湾村位于怀宁县城西南的高湾镇。海子墓在查湾村外不远,地势比村子略高。诗人海子长眠于此。

清明时节,刚刚下过雨,稀疏的青草从黄草间长出来,又被随处乱走的牛踩得东倒西歪。雨水残留的水洼间泡着牛粪,查湾村人丁不旺,坟头稀疏,一些更稀疏的柏树散落在墓地中。

海子墓很好找,因为是这片乡村墓地中最气派的。水泥基座近一米高,封土又有一米多。正面是海子的遗像,和媒体上常见的长发张臂的形象差别很大,黑白照片上的海子神情拘谨,目光闪亮,更像是查湾村曾经的的少年海生。

肯定有很多人来拜祭过,墓前的鲜花或干枯或半残,香烟和酒瓶子被雨水打湿了又溅上很多泥点儿。墓砖的缝隙里塞着各种纸片,不用想,上面一定写满了海子的或者写给海子的诗句。

除了少数亲友,前来拜祭海子的人其实都不认识他。25岁就自杀辞世的诗人,生前寂寂,死后却有着如此络绎不绝的怀念。许许多多的陌生人从不同的地方搭乘飞机火车和汽车,走过泥泞的山坡,把鲜花放在他的墓前。

我不觉得这是文学青年的矫情或者粉丝的无脑,拜祭海子的人没有谁拿着荧光棒和应援牌。诗歌从灵魂而来,他们看了海子太多的诗句,一定会想触摸到海子的灵魂。


欧洲人爱树立雕像,中国人爱建造坟墓,重死轻生,都是希望死而不朽。风水宝地林立帝王陵寝,异人名士埋骨于风景绝佳处。尤为常见。中国文学中也偏多凭吊之作,题诗作文于前人安息处。抚今追昔,寻个与前人精神相通处。

高晓松他妈说过,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这句话如今差不多都成了心灵鸡汤。然而,对诗和远方的追求,从来都是人的精神属性。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本该有一双可以飞的翅膀,只是被生活钉在了地上。

海子在火光乍现时就匆匆熄灭了,然而他死去之后却映红了天空。世人怜惜早逝的天才,所以会把他们的诗句传唱下去——不止是海子,Kurt Cobain亦然。

此处并非要把自杀进行艺术化涂抹,生生死死,简单而言不过是人的过程。加缪却指出:自杀才是唯一严肃的哲学问题。存在获取意义,意义大于存在。

我不想从文字出发去探讨海子的诗歌,那是文学史或者批评家的事情。海子的一生,纯净地献给了诗意。诗歌最高,生活次之,生命更次之。这是极端的诗人的选择。


行文至此,想起一个已经被人们遗忘的名字:余纯顺。殁于荒漠的探险家,一个为了远方而死的人。珠穆朗玛峰上的冰雪间有两百多具登山人的遗骸,他们没有墓碑,或者说他们自己就是墓碑。肉体沉降,灵魂不断飞升。

这样的诗意和勇敢无疑值得敬佩,敢于直面生死并作出主动选择的人,是勇敢者。可惜这种勇敢,留下的创痛却需要由更多人去艰难承受。

2011年,清明,海子的母亲佝偻着腰身,从老屋走向新房。我远远捂住喉咙的哽咽,想起普里阿摩斯的痛哭。

有的专爱瞻仰皇陵,有的却喜欢凭吊荒冢——鲁迅《坟·题记》

那天在离开的火车上,我写了一首诗。

《他们的儿子叫海生》

査公海生的坟墓比周围

所有邻居都要阔气

基座砌着水泥

坟头高高隆起

黑白照片里

青年白面无须神情拘谨

并无一丝笑意

春天草地泥泞

十个孩子都已离去

墓前花圈委顿

践踏成灰残败如菊

人们从遥远地方

来到怀宁

给你念诵些分行的文字

然后焚化

或者小心翼翼

塞入玛尼石的缝隙

如果你活着正是半百年纪

头发开始稀疏眼角满是倦意

或许还会写诗

或者改作书商

也可能编造些影视剧

或者依旧瘦削

或者大腹便便

对着小妞吹吹牛逼

那样,你或许

不会进入文学史成为传奇

也不会被无数陌生人牢记

你风烛残年的父母

可以爱你骂你抱你笑你

挽着你的手臂怀抱你的儿女

而不是用足足二十四年

悲伤一个儿子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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